栗烧酒

【赤安】空荡荡的房间

  • 组织发现了降谷的身份。离开世间的他变成了幽灵,困在自己的公寓里。

  • 是温馨的 HE。


赤井曾经从美国捡回来一块通灵板,说是好奇心驱使。与之相关的电影与真实事件略有听闻,对开启潘多拉之盒的后果满怀畏惧,所以那块板子他们没玩,被闲置在置放两人收集的各种物件的柜子的最底一格。庆幸那块板子不是安娜贝尔、仅是存在就足以招致厄运,它的加入并未让两人的生活遭受任何来自异世界的诡异侵袭。后来降谷就说,那不过是块装饰性的板子而已,你们美国的各种传说真不可信。


要对赤井开玩笑的话,降谷想到了两个点子。第一个与那个通灵板有关,“你知道吗,通灵板真的有用”;说出第二个时他会努力面带笑意,“我还没想到你会掉眼泪,FBI”。

从第二个讲起,因为他现在处在与现实世界颠倒的异世界,那么陈述时也要维持着颠倒的顺序。他没想到赤井秀一会掉眼泪,一滴接一滴啪嗒啪嗒地砸在他的手边,坠落至地时溅上他的手心。再和赤井开个玩笑吧,你知道吗,在生命完全熄灭的那一刻,灵魂确实会脱离肉体,保持着死时的样貌,游荡在逐渐冰冷的身体边。那天降谷——变成幽灵的降谷——跪在自己的肉体身旁,看还是冲矢昴面貌的赤井在身边,永远带着像是伪善的笑意的那张脸发生了松动,仿佛早被废弃数年的大坝、不会流泪的绿瞳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堤。

降谷想知道赤井会为自己流下多少升眼泪,这个连“我爱你”都不屑于对他说的人竟然不顾腿麻地抱着他哭到公安的人来。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带走,赤井和哈罗被朱蒂等人拉着离开,无数熟悉的调查人员挤在他小小的公寓里来回走动、取样、调查,每个人都看不见他,从他的身子穿过。但降谷仍旧被拥挤弄得心理不适,一步两步退到阳台,终于有了喘息之地。那里又冷又湿,因为下了一整天的阴暗细雨。

趴在阳台上,降谷努力伸长身子,头发全数沾上了水珠,测试作为幽灵的自己是否会掉下去。还会再死一次吗?从高空坠落的话,死状会比前一次的惨烈很多吧。肉身的死状平静安详,宛如他只是睡了一场觉,没有子弹也没有血,只有针筒里的毒药流进他的体内,与一切体内系统发生了神奇的反应。降谷伸长身子再伸长,却发现有一股磁力把他吸附于他的公寓,逃不掉,他走不出去。

好可惜,他想。他没有那么想继续存活,一个孤独的灵魂就算有了永生的机会却也是可悲。降谷歪头一想,乐观地想把自己哄得看开点,对自己说你现在拥有的可是无数人想要都得不到的永生呢,一定是这辈子做了太多好事积了太多福气了吧,降谷零。

要把身子收回时,他向下一看。那头熟悉的发色在一片阴雨笼罩下的灰色大地中格外夺目,原来赤井还在他的楼下。明明,明明对方已经走了好久。而且,明明冲矢形态的他不会叼着烟。而且,那个威风的人从来不会如此狼狈。

他的公寓很快恢复了平静。那时降谷又有点怀念人多的时候,让他透不过气却至少不会无聊。同事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大量的私人物品都留下来陪他作伴。他的家具,他的衣帽,和赤井收藏的酒,放置收集小物件的柜子。想起了那块赤井带回的通灵板,降谷拉开了抽屉。


第一个笑话,“你知道吗,通灵板真的有用”。原来它并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只是普通的离去之人与存活者沟通时所用的媒介。降谷玩着通灵板,有些趣味,没过多久又觉得甚是无聊,明明是别人沟通用的东西,他一个人在玩什么劲。把通灵板又塞进抽屉,他想,FBI 你带回来的东西真不好玩,然后走向酒柜。

幽灵不需要饮水与进食,也无法喝酒。降谷只是想打开酒瓶,闻闻酒味,它们带他走回过去,后来只喝波本的赤井身上的味道。从那天起再未见过赤井,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安好,老实说,走不出这里的他对于这个公寓外的一切、世人对他的评价都一无所知,回想起来,应该要订一份每日从门缝下送来的报纸才对的。

大概是半个月后,开门声将趴在茶几上睡觉的降谷吵醒。幽灵也是想睡觉的呀。不是赤井,是穿着制服的搬家工人,人数不多,只把一些重要的文件和盆栽搬走,好像对他的其他私人事物并不在意。降谷跟在他们身边,试图从对话中截取外部世界的新消息。收获寥寥,只得到一个,让他们来搬家的是赤井秀一先生,对方刚买下了这间公寓。

什么啊,居然不再用冲矢昴这个掩护了,想和我一样被组织盯上嘛,降谷想。

工人离开后的公寓变化不大,降谷照旧每天玩玩小东西,闻闻酒,念念书,趴在阳台看楼下人来人往。这样的生活好像还挺好,每天就是睡觉与休闲,没有工作,没有失眠。

当然,也没有那个人。这点是有些可惜的。


四个月后,初春逐渐降临、鸟声逐渐回归树梢之时,公寓门又被打开了。又是搬家工人吗?降谷好奇。坐在冰箱上睡觉——他乐于尝试各种入睡方法,反正幽灵不会感受到任何身体不适——的他跳了下来,想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东西被搬走。如果目标是他和赤井的酒或储存柜,他一定要“据以力争”,施加小小魔法,在公寓里主导一场“灵异事件”,让这群人吓得不敢再进来。

但在揉清双眼时,降谷发现,不是来搬家的工人,是赤井。

幽灵的毛发不会变长,维持着离去时的面貌,但对方已与四月前不一样。说苍老太过,只是憔悴,黑眼圈又更深地晕下一层阴影,胡子凌乱地在脸周生长,头发看上去许久未剪,让他好奇赤井是要回归长发时期了吗。

赤井一人独来。他在茶几边坐下,眼神放空了数分钟。降谷登上茶几,盘腿坐着。

他看到赤井趴下身子,像疲惫的乖顺的狗在桌前休息。然后,赤井说:“早四个月就好了。”

对方在说什么,降谷完全不懂。

赤井用力咽了咽口水,又继续说,“组织……终于覆灭了。”

原来说的是这个。

降谷回忆起他们看过的一部小说,男主人公和困在房子里的、看不见的幽灵女主人公相爱,直到男主人公因年岁原因而离开,将“永生”的女幽灵又抛进一个孤独的漩涡。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个温馨的故事,他和赤井提起过故事梗概与读后感,对方对这一套毫不感冒。

此刻他想摸摸赤井过长的头发表示安慰,掏出柜子里的通灵板,组织他要传达的词句给对方,然后赤井意识到他的存在,他们演绎一个浪漫故事,男主人公与另一位看不见的幽灵男主人公在一间小小的日本公寓里维持着被中断的恋爱,透明的恋爱。

但是降谷没这么做。

赤井起身走向厨房,从装着碗和酒杯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威士忌杯,再从酒柜中取出波本。他放下酒瓶,手拿着酒杯走到洗碗池边,在扭动水龙头时却愣住了,进行到一半的动作凝固在半空中。

糟糕。降谷想。喜欢做家务又闲着无聊的他每周都把碗、筷、杯全部毫无必要地清洗一通。对方不可能不发现这个异样(很有可能也从水电费中发现了异样,不过也有可能赤井都没在意卡里扣掉了多少钱)。

不过,这些餐具全部是放在密闭的柜子中,没累积多少灰尘,大概……也不算奇怪吧。

盘腿在桌上的降谷屏住呼吸——即使也没必要,因为他没有了呼吸——朝赤井那边望去。对方看不到他,目光无处投放,却又像是意识到他的存在。

“零……”赤井开口,“……你在这里吗?”

如果还有心跳,一定非常非常快,宛如他收获赤井给的“哦,我大概喜欢你”的回答时一般,快速跳动产生的重响仿佛也能被身前的人听到。但没有了,他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一副躯壳下没有血也没有肉,不会有透露情感与心绪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可降谷还是很紧张。

不希望,不希望赤井发现自己还在。

他不要那种浪漫的故事,赤井意识到他的存在后会永远留在这里,陪伴幽灵的他直到他也离开人世。对方理应去享有外面的所有快乐,享受一份正常的恋情——精神的与肉体的愉悦,向他人展示自己伴侣时满溢的自豪,各时与各地的陪伴,牵手在世界各处行走,在每一处都能留下亲吻的瞬间。赤井不应被束缚在此。

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毕竟赤井吝啬地只同他说过“大概喜欢”,那句就让他可怜地高兴很久,觉得他们的肉体关系有意义,他们的共处有意义,不是他的一厢情愿。但对方的“我爱你”还是被藏进了马里亚纳海沟,没人能得到他的爱的施舍。

赤井的视线朝这边投了过来,或许只是无意正巧就放到了这个位置。他们对视,降谷明确感受到自己紧张得仿佛生前与对方对峙时一般,好在最后赤井别开了目光,表情像是在说,他想多了。


此后赤井偶尔会来,没有固定的日期。他所做的无非是静默地发呆、喝酒、睡觉、过夜,不会再自言自语。降谷在赤井睡觉时解锁他的手机,密码好猜得很。不去看私人消息,只是看对方的工作,什么时候飞美国,有没有什么过于危险的任务。

降谷离开的一周年,赤井没有回来。降谷竟然心中有些失落。下一秒他吃力地扬起嘴角,嘲笑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要对方回来,干嘛,开生日派对吗?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况且不是自己决定要让对方走的么?

凌晨,他拿出藏在沙发底下的烟,是上一次从赤井的烟盒里偷的——对方才不会注意少了一根烟这种事吧——还私藏了一个打火机。降谷点燃,放在阳台的边缘,只是想闻味道。

熏得他眼睛痛,眼泪流下来肯定是因为这个,而不是因为情绪上的任何波动。降谷蹲下身,抱头在双膝上,问他自己真的想要这个吗,浪漫故事对他而言就没有一点吸引力吗,真的不想和赤井再坠入一次危险的爱河吗。

房间另一端突然响起了毫无预兆的开门声。闻声的降谷迅速起身,慌张地将烟头摁灭,确认火星完全熄掉后把烟头藏在沙发底。但气味是他控制不了的证据,风向原因,烟味从阳台吹向室内。打开门时赤井就嗅到了不对。

突然回来的人杵在原地,想起了那块纯属好奇才拿回来的通灵板,然后走向他们的柜子,拉开最后一格那出那块久未见光的事物。赤井把它放在桌上,没有拉开椅子坐下就直接说:“你在这里吧,降谷零?”

他在。甚至就在桌边,挨着他站,伸手就能触碰他的耳朵。宛若不受控制,降谷的手朝那块通灵板伸去,要移动英文字母上的木块,拼凑出“Y”“E”“S”三个字母。如果赤井给他更多的时间,他还想要拼出“I MISS YOU”。

仅差一公分的距离,降谷颤抖的手却在那儿停下,走向阳台。

然后他听到熟悉的酒杯声,酒液留出瓶口坠入杯中的声响,脚步声,关门声。不是公寓的,只是卧房,那还好。但赤井从来不关门,有时降谷甚至坐在床头边和对方一同睡觉。

等到卧房里再没有其它声响,降谷才坐在椅子前移动通灵板上的木块,拼出我在,我很想你。最后当然是谨慎地把木块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从第二天开始,赤井没有再来。

离开前他没有搬走什么,只是把昨天带来的个人事物一同带走,没有剥夺降谷公寓里的任何,或者说没有带离他回忆里的任何。临走前,黑发男人突然走向书架,抽出一本书,随意翻开一页,然后将摊开的书本正面朝上放在阳台的小桌子上。他们有时在那里晒太阳。

搞什么。降谷那时候还没意识到赤井的决绝离开,还有心情在心中抱怨对方就这样让珍贵的知识财富放在阳台上受风吹雨淋吗。还是想看看他下次回来时页数是否有变,确认降谷是否还在?但也有可能是风在引导变化呀。

降谷没有把书塞回书架,而是任由赤井的行动。后面他挖掘了其中的趣味,让风来选择书要翻动到哪一页,选择他今天要读什么,是“In balance with this life, this death”,还是“Let us apart, ere the season of passion forget us”,完全是自然的选择,但又妄想着这是天意牵起的他与赤井的联系,那些是赤井留给他的话,他们在那里完成一种特别的对话。


赤井不在回来的日子,降谷没有忘记时间,每一天都记得确切的日期。只是这样无事可做、无人陪伴的日子变成了某种混沌的循环,令他头昏,无味,烦闷,阳台的风景不再好看,从赤井那儿偷来的烟已燃完,酒味牵出的回忆只是利刃,割得没有心脏的他也会心脏发痛。

甚至不知道赤井过得怎样,极端点,是死还是活?有时候他想,当初应当自私地在赤井面前移动通灵板的木块,尝试把对方留下。他想要浪漫的故事,他根本不想要一个人,陪着阳台上那本同样孤独的书共同见证窗外的天色由晴转暗、树叶由绿转枯。

不知道哈罗在哪里,是否还好,但他不再像狗狗一样活跃,而开始和猫一样嗜睡。晚上睡到天明,读几页书后又继续睡,睡至凌晨醒来,夜色最饱和的时间,孤独感同样最为浓郁。

降谷调整作息,企图恢复健康的生物钟,即使那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某一日凌晨,他被零碎的开门声吵醒,长久独身的降谷感到诧异。没有人会再来这里,谁知道外面对他的公寓流传着怎样的古怪谣言,而赤井不会再来,只剩搬家工人这一可能。他从床上起身,走向客厅,预估买下公寓的人终于要彻底放弃自己和这间公寓。

然而这一次,还是赤井。四年在对方面容上镌刻下的痕迹只是稍稍的几道皱纹,对方的穿着还是老一套的那样无聊。降谷觉得像是睡了一个过久的觉,赤井并没有离开他那么久,甚至他都没有离开世间、时间调转到五年前,组织发现他的身份以前,他是等他回家的伴侣,睡到途中被吵醒,起床迎接他的归来。然后他们拥抱,亲吻,爱抚,皮肤紧贴。

赤井收到的来电却惊扰了降谷的想象,带他回到五年后的现下。他的听觉灵敏,察觉到那段是未曾听过的女声,话题是平淡又温馨的日常,几乎让原以为已放下的降谷忍无可忍、跑向了阳台。他掉不下去,也不再想掉下去,习惯了孤独甚至比死亡更可怕。好在赤井关掉了客厅的灯朝卧房走去,二人对话的声音渐渐远离。

等赤井洗完了澡、卧房的灯也熄灭时,降谷打开橱柜拿出了酒杯,威士忌,波本和黑麦。无法饮酒的幽灵现在还能回忆起一丝威士忌的口感,以及这二者混融一起的滋味,但是不确切未来会不会忘却,遗忘是残忍的、比不加冰的威士忌还要猛烈的刺激与痛苦。

降谷没有按任何比例胡乱混合二者,试图学习赤井几年前将书本遗弃在阳台上的那一套,把一杯 Forgiven 放在阳台、就在书本旁边,看看它会怎样,自然会让它怎样,让他们怎样。

要和赤井秀一开玩笑的话,他又有了一个新点子,“我也是会为你哭的”。再有一个点子,“我是放不下你的”,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玩笑。降谷手抓着酒杯、倚在阳台的小桌边哭了起来,不会发出任何悲惨的声响,但身体的不安稳起伏导致了桌面的剧烈晃动,杯中波本与黑麦的混合液体波涛汹涌。他不小心踢倒脚边的两个酒瓶,它们狼狈地倒下,酒液从瓶口中滚出,宛如河流一般在地面上流动、行进,最终在某一处又汇合到了一起。

“零。”

这时候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陈述。

降谷回头,是赤井。对方笃定的眼神朝这边望来,降谷不知道他是怎么捕捉到自己的位置并百分百确信的。赤井又叫了他的名字,慢慢走至他的面前,蹲下身,手指攀上威士忌酒杯的边缘,和降谷看不见的手指触碰。

原谅我。那是降谷脑中唯一的想法。他想搬出通灵板,拼出心中的话:原谅我,不想要浪漫故事;原谅我,想要浪漫故事;原谅我,根本不想要空荡荡的房间,根本不想一个人。

他轻轻一推,酒杯里逐渐平静下来的 Forgiven 再度荡漾,涌动出新的情愫。


-fin-


把书摊开、放在阳台、让风选择的方法来自波拉尼奥的《2666》,原书中放的是几何书吧,我已不记得《2666》里角色这么做的意图。只是觉得这个做法有无法言说、只可感受的美妙。

赤井放的书是叶芝的诗集,这个选择没有任何特别目的,纯粹是写文时手边非理论的只有这本 233。

起名废。标题来自托宾的《空荡荡的家》,与原文毫无关系(好像也有,也是关乎死亡?),但写作时我一直在想着托宾的风格,细腻脆弱却又坚韧,冬夜裹在被窝里阅读时的不错选择。

写这篇的原因,是因为最近降温加小雨,我的脑子里想象出了一个零在雨夜的阳台上、发梢被打湿的画面。DC 原作里两个人好像不会被组织打倒的全能模样,但我试想了一种危险的可能,毕竟再全能也是有风险的人。然后,我还是想写孤独。虽然这对在我眼里看来性张力十足,但是很多时候想要抛开欲望部分去想象他们的脆弱。

关于后记一般不会想写太多,但这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篇(不要再自恋了!),所以……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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